第7章
不过他没有轻举妄动。
挖野山参是门技术活，稍有不慎，损伤了主根，价值就会大打折扣。
更何况现在天寒地冻，硬挖只会把参体弄断。
他走到那棵巨大的老松树下，用猎刀在离地约一人高的位置，刻下了一个极不起眼的“十”字。这还不够。他又绕到松树的另一侧，找到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，在与那“十”字相对的方向,削掉了一小块树皮。
从白桦树的位置望向松树，只有在特定的角度，那个“十”字才会显露出来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将“红姑娘”的藤蔓和积雪重新铺好，抹去了自己来过的痕迹。
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感受着胸腔里那股前所未有的紧迫感。
‘不能再像前世那样浑浑噩噩了！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，‘老天爷给了我这次机会，绝不能再辜负！
突然，他停下了脚步。
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，有一串脚印。
这串脚印很新，不是他的。更重要的是，这不是村里任何一个猎人会留下的。眼前的脚印，轮廓狭长清晰,鞋底有着明显的花纹。
是皮鞋。
在这种大雪封山的时候，穿着皮鞋进深山？李泽的眉头皱了起来。他俯下身，捻起一点雪印里的泥土。土是湿的，说明留下脚印的人过去没多久。
上山时他拿了不少子弹，李泽端起老枪,将子弹上膛。
整个动作行云流水，安静又丝滑。
绝对有狗，这是毫无疑问的。
大路绝对是走不了了，李泽开始利用树木和沟壑作为掩护，循着脚印的方向追踪下去。
脚印最终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松林前。松林深处，隐约能看到一间小木屋的轮廓。那是一间被废弃了很久的地窨子，是老猎人过冬用的临时住所，半截埋在地下，极为隐蔽。
若不是刻意寻找，就算从旁边路过一百次也发现不了。
李泽伏在一处雪堆后，架起了老枪，透过树木的缝隙，仔细观察着那间木屋。
木屋的烟囱没有冒烟，但门口的雪被人踩得乱七八糟。除了那种皮鞋的脚印，他还看到了几种更小的、更杂乱的脚印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林子里静得可怕。就在李泽以为自己判断失误时，木屋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。
一个穿着黑色呢料大衣的男人走了出来，嘴里叼着烟，一脸不耐烦地四处张望。正是留下皮鞋印的那个。紧接着，又一个穿着蓝色棉袄，贼眉鼠眼的瘦高个跟了出来。
“妈的，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！”呢子大衣男啐了一口，“老三怎么还不回来？不会是让熊瞎子给叼走了吧？”
“一会儿的事！”瘦高个谄媚地笑了笑，“这穷山沟里的人，胆小得跟兔子似的，老三去镇上探探路，顺便找个买家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找个屁的买家！”大哥烦躁地骂道，“那三个小崽子，尤其是那个小丫头，细皮嫩肉的，一看就是城里干部家的。留在手里就是个烫手山芋，得赶紧脱手！”
“是是是，等老三回来，咱们就带着货走。这回可是笔大买卖，够咱们兄弟逍遥好几年了！”
货？小崽子？
李泽握着枪的手，青筋瞬间暴起。
拍花子的！人贩子！
就在这时，木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，和一个女孩尖厉的叫喊：“放我出去！你们是坏人！我爸爸是警察，他会抓你们的！”
“操！还敢嚷嚷！”屋里传来第三个男人的咒骂声，紧接着是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和女孩被捂住嘴的呜咽。
李澤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。
他看到，瘦高个听到屋里的动静，狞笑着搓了搓手，对呢子大衣男说：“大哥，那小丫头片子长得可真水灵，要不……在出手前，让兄弟们先尝尝鲜？”
“滚犊子！”大哥一脚踹过去，“你想找死别拉上我！这节骨眼上别他妈给老子惹事！”
瘦高个悻悻地闭了嘴。
李泽缓缓地移动枪口，准星套在了那个被称为“大哥”的呢子大衣男的头上。
他没有立刻开枪。
这杆老旧的单发猎枪，有效射程不过百米，而且后坐力巨大，打一枪需要重新装弹。他只有一次机会，必须一击毙命，并且要考虑到后续的连锁反应。
而且关键的是，他真的要杀人吗？
多年的战场厮杀已经让他几乎忘记普通民众的生存方式，正常来说是应该报警才对吧。
那个“大哥”骂完人，似乎觉得冷，转身准备回屋。瘦高个跟在他身后。
去他妈的，干！
慢悠悠的下山报案，再等警察来，黄花菜都凉了，他又没有手机。
人贩子就是该死，有什么好说的。
就在“大哥”一只脚踏进门槛，身体与门框重叠的瞬间，李泽扣动了扳机。
“砰！”
一声沉闷的枪响，打破了山林的寂静。
子弹精准地从呢子大衣男的后脑射入，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整个人扑进了屋里，连带着撞倒了跟在后面的瘦高个。
“大哥！”
瘦高个被压在下面，吓得魂飞魄散，只觉得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浇了自己满头满脸。
屋里传来第三个人惊恐的尖叫，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的，那个所谓的老三：“怎么回事！哪儿打的枪！”
李泽没有片刻的停顿。在开枪的瞬间，他已经从雪堆后一跃而起，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木屋冲去。
杀你丫的！
屋里传来第三个人惊恐的尖叫：“怎么回事！哪儿打的枪！”
而那个瘦高个，在手忙脚乱地推开身上温热的尸体后，一抬头，正好看到了那个从林中阴影里冲出来的、煞神般的身影。他瞪着眼睛，从腰间抽出一把杀猪刀，面目狰狞地冲着李泽尖叫：
“操你妈的！哪来的野小子管闲事！给老子死！”
在他看来，一个土包子，就算有杆破枪，近了身也只是个待宰的羔羊。
瘦高个迎着李泽冲了过来，手中的杀猪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恶风。然而，他低估了眼前这个“野小子”的可怕。李泽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，面对迎面而来的利刃，他甚至没有减速。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，他猛地一矮身，手中的老枪翻转，枪托自下而上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撞在瘦高个的下巴上。
“咔嚓！”
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，瘦高个的尖叫声戛然而止，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向上顶得双脚离地，身体像一只破麻袋般向后倒飞出去，后脑勺重重地磕在木屋坚硬的门框上，发出一声闷响，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，只有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识的“嗬嗬”声，眼看是活不成了。
李泽看都没看他一眼，身影如电，已经冲到了木屋门口。他没有从正门进，而是一个侧身，撞向了木屋那面由朽木和干草构成的简陋窗户。
“哗啦”一声，李泽破窗而入。
屋内的情景让他的瞳孔瞬间收缩。
最后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，此刻正一脸惊惶地抓着那个脸上有巴掌印的小女孩，一把雪亮的匕首死死抵在女孩纤细的脖子上！
孩子被吓得浑身僵直，连哭都忘了，只有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看到破窗而入、浑身煞气的李泽，八字胡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，他非但没有害怕，反而狞笑起来，声音尖厉刺耳：
“哈！原来是你这个山里的野狗在搞鬼！老子还以为是条子来了！怎么着，想学人当英雄？你再往前走一步，老子就先给这小丫头片子放血！”
他用匕首在女孩的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，一道细细的血痕立刻渗了出来。女孩疼得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泣。
“听见没？这小婊子皮嫩得很，不经划！”八字胡的表情因为激动而扭曲，他轻蔑地打量着李泽和他手里的老枪，“你那破枪不是挺能耐吗？来啊！对着这儿打！你开枪啊！我看是你快，还是我的刀快！”
李泽咬着腮帮子，额头上青筋暴起，他看到女孩脖子上的血痕，他想到了小玉，想到了前世妹妹那张苍白瘦弱的小脸。一股无法抑制的、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的暴戾之气冲上了他的头顶。
真他么的混蛋。
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，血腥味和霉味混合在一起，令人作呕。
李泽缓缓地、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老枪，将它轻轻靠在墙边。他举起双手，做出投降的姿态，声音沙哑：
“别伤她。你们要什么，我给你们。钱？吃的？我都可以去弄。”
“哈哈哈哈！”八字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现在说这个，晚了！老子大哥和二哥都让你给弄死了，你还想活？不过嘛……”他贪婪的目光在李泽结实的身体上扫过，“看你也是个好劳力，这样，你跪下，给老子磕三个响头，叫我三声爷爷，老子要是心情好了，兴许能让这小丫头少受点罪！”
李泽的眼睛眯成了线，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，只是依言，缓缓地弯下了膝盖。
就在他的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，八字胡的注意力出现了一刹那的松懈。
就是现在！
李泽弯曲的膝盖如同弹簧般猛然发力，整个人不是跪下，而是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前扑出！他脚边的一块用来垫桌脚的石头，被他一脚踢起，带着破空声，闪电般射向八字胡的脸！
“啊！”
八字胡猝不及防，只觉得眼前一黑，面门剧痛，下意识地用手去捂脸，握着匕首的手也因此出现了一瞬间的偏离。
李泽的身影已经扑到近前，他没有去管那把匕首，而是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出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抓住小女孩的衣领，猛地向后一扯，将她从八字胡的控制中拽了出来。
与此同时，他的另一只铁钳般的大手，已经后发先至，死死扼住了八字胡持刀的手腕！
“咔嚓！”骨头碎裂的声音在狭小的木屋里清晰可闻。
八字胡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，匕首脱手落地。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，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，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，重重地掼在墙上！
“呃……呃……”八字胡双脚乱蹬，脸涨成了猪肝色，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。
李泽看着他，看着这个刚才还用女孩的生命来威胁和侮辱自己的人，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。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。
掐着八字胡脖子的手猛然发力。
“咯嘣。”
一声轻响，世界清净了。
李泽松开手，任由那具瘫软的尸体滑落在地。他走到木屋门口，捡起那把匕首，来到那个撞树昏迷的瘦高个身边，干脆利落地补上了一下。
做完这一切，他才转身走回木屋。
屋里血腥气弥漫，那是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，看起来都只有七八岁的样子，穿着干净的棉衣棉裤，显然是城里人家的孩子。他们被堵着嘴，吓得浑身发抖。
那个小女孩，正是刚才哭喊的那个。她的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。
三个孩子看着这个浑身散发着煞气的男人，抖得更厉害了，连哭都忘了。
李泽站在他们面前，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，努力将那股杀气压了下去。他脸上冰冷的线条，渐渐变得柔和。他蹲下身，用那把还沾着血的匕首，轻轻割断了孩子们身上的绳子，然后摘掉了他们嘴里的破布。
他的动作很轻，很慢，主要是怕惊扰到他们。
“别怕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有些沙哑，“没事了，坏人都被我打跑了。”
他没有说“打死了”，他不想让这些孩子再受到惊吓。
那个脸上有巴掌印的小女孩，愣愣地看着他，过了好半天，才“哇”的一声，哭了出来。她的哭声像是一个开关，另外两个男孩也跟着嚎啕大哭。
哭吧哭吧，比憋着强。
这么小的孩子能忍到现在才哭闹，已经是不得了了。
李泽没有去哄，只是默默地站起身，将那三具尸体一个个拖到屋外，扔进了不远处的一道雪沟里，然后用积雪掩埋。
当他清理完一切，重新回到木屋时，孩子们的哭声已经小了很多。
他从自己的背包里，掏出那几个冻得像石头的窝头，放在火堆边烤了烤，递给他们。
“先吃点东西，然后我带你们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