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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日头渐渐升高,秋日的阳光褪去了清晨的温柔,变得有些刺目灼人。芜苑内,那棵石榴树的影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,躲在树干脚下,仿佛也畏懼这逐渐热烈的光线。

谢昭晚坐在窗边,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团扇,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,目光看似落在院中一株半枯的秋海棠上,实则毫无焦点。晨间“闲逛”的收获与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感,在她脑中反复交织、碰撞。

被动等待,只会让自已彻底沦为砧上鱼肉。那屋顶的轻笑,那远处亭台冷漠的注视,如同鞭子,抽打着她必须做点什么。

可做什么?如何做?

直接打听消息?太过危险,极易暴露。 刻意接近萧府核心人物?缺乏契机,目的性太强,同样惹人怀疑。

她需要一个借口,一个合情合理、符合“阿芜”人设的借口。

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团扇温润的竹柄,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屋内简朴的陈设,最后,落在了墙角那架蒙着淡淡灰尘的桐木琴上。琴身古拙,弦丝黯淡,像是被遗忘了许久。

脑中灵光倏然一闪。

她记得,昨日觐见老夫人时,似乎听哪位嬷嬷提过一嘴,道是老夫人近年喜静,偶尔爱听些清心平和的琴音……

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幼芽,悄然滋生。

她放下团扇,站起身,走到那架琴前,伸出指尖,轻轻拂过琴弦。

“嗡……”一声沉闷暗哑、甚至带了点涩滞的噪音响起,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。

谢昭晚像是被这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,猛地缩回手,脸上露出些许无措和嫌弃。她回头看向琳琅,蹙着眉,软声抱怨:“这琴声音好难听呀……跟我们家里以前那架完全不一样。”

琳琅走上前,检查了一下琴身与琴弦,低声道:“小姐,此琴闲置已久,弦松轸涩,需得调校准音方能弹奏。且……琴艺一道,最需静心凝神,非一日之功。”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。

“调琴?”谢昭晚眨眨眼,脸上露出为难又有点好奇的神色,“听起来好麻烦……可是,整日闲着也是闲着,摆着这么个大家伙,看着怪可惜的。”她歪着头,像是努力思考着什么,忽然眼睛一亮,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天真,“琳琅,你说……如果我学会了弹琴,弹给老夫人听,她会不会高兴一点?就不会觉得我整天无所事事,惹人厌烦了?”

她将这个动机归结为“讨好长辈”“避免被厌弃”,完美契合一个寄人篱下、努力寻求存在感和认可的孤女心态。

琳琅沉默地看着她,片刻后,才低声道:“小姐有心自然是好的。只是习琴不易,过程枯燥,且需请教琴师……”

“我知道我知道,”谢昭晚连忙点头,一副“我已经料到会很难但我愿意试试”的认真表情,“我们就先试试嘛!万一我有点天赋呢?”她说着,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,仿佛也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异想天开,“就算学不会,摆弄摆弄,也能打发时间不是?”

她成功地将一次可能带有目的的试探,包装成了一个小女孩一时兴起的、笨拙的讨好和无聊的消遣。

“那……奴婢先去寻些调琴的工具来?”琳琅问道。

“嗯!”谢昭晚用力点头,脸上焕发出一种单纯的光彩,“麻烦你啦,琳琅!哦,对了,”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补充道,“若是遇到春桃姐姐或者李嬷嬷,可以……可以顺便问问,府里以往请的是哪位琴师呀?厉害不厉害?好不好说话?”她问得小心翼翼,带着点打听新鲜事的雀跃,仿佛关心的重点是琴师“好不好说话”,而非其他。

琳琅深深看了她一眼,应道:“是,奴婢知道了。”

琳琅转身出去了。谢昭晚脸上的雀跃慢慢淡去,她重新坐回窗边,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着。

调琴习琴,是一个绝佳的借口。它可以合理地让她在一定时间内专注于一件事,减少外出“惹事”的可能,降低某些人的警惕。同时,请教琴师,必然需要与府中掌管此事的管事甚至更高层级的人打交道,这本身就是一个观察和获取信息的渠道。甚至,若运气好,能请到一位常出入各府的琴师,或许……还能成为连接外界的一根细线。

当然,风险同样存在。频繁接触外人,会增加暴露的风险。她的“琴艺”需要把握在一個“十分笨拙但略有兴趣”的程度,不能太好,也不能完全一窍不通惹人生疑。

这是一步险棋,却也是目前看似最自然的一步。

没过太久,琳琅便回来了,手中拿着几件简单的调琴工具——琴轸钥匙、绒布等。

“小姐,工具寻来了。奴婢问过了,府里往年延请的是城中‘松风琴斋’的苏大家,琴艺高超,只是性子颇有些清冷孤傲,且近年来老夫人少听琴,已许久未请了。”琳琅一边将工具放下,一边平静地回禀。

“苏大家……”谢昭晚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将其记下。性子清冷孤傲?或许反而是好事,少些攀谈,少些麻烦。“听起来就好厉害……肯定看不上我这样的笨学生。”她吐了吐舌头,自我打趣道,成功掩饰了听到“许久未请”时心底闪过的一丝失望。

“小姐现在要试试吗?”琳琅问。

“试试!”谢昭晚鼓起勇气般,走到琴前坐下,学着记忆中模糊的样子,笨拙地拿起琴轸钥匙,对着那七个琴轸,却不知该从何下手,脸上写满了茫然。“这个……往哪边转才是紧呀?”

她故意弄得手忙脚乱,琴轸钥匙差点脱手,拧动时发出“嘎吱”的涩响,调出来的音阶古怪跑调,不堪入耳。她自己先被那噪音逗笑了,又是尴尬又是觉得有趣。

琳琅在一旁静静看着,偶尔在她实在无从下手时,才上前一步,极简略地指点一下方向:“小姐,此轸应逆时针拧动。”“此弦音过高了,需略松一些。”

主仆二人就在这略显嘈杂可笑的调琴声中,消磨了小半个下午。谢昭晚学得“认真”,鼻尖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,却收效甚微,那琴声依旧喑哑难听。

然而,在这份笨拙的表演之下,谢昭晚的耳朵却从未停止工作。她听到院外偶尔经过的丫鬟被这断断续续的魔音吸引,驻足低笑;听到两个小厮议论着“那位表小姐倒是闲不住”;甚至隐约听到一个管事嬷嬷的声音略带不悦地传来:“……安分不了几日,这就开始折腾了……”

这些反应,都在她的预料之中。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——一个不安于室、试图找点事做却又能力欠缺、甚至有点惹人烦的小孤女。

直到夕阳再次西斜,将金色的余晖洒入屋内,谢昭晚才“沮丧”地放下工具,揉着发酸的手腕,嘟囔道:“好难啊……比描花样子难多了……算了算了,今日不弄了,明日再说吧。”

她成功地迈出了试探性的第一步,没有引起任何过度的关注,反而坐实了“头脑简单”的名声。

晚膳时分,送饭来的小丫鬟脸上果然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,目光还特意瞟了那架依旧没调准的琴一眼。

谢昭晚佯装未见,只顾着低头吃饭,仿佛完全沉浸在调琴失败的“打击”之中。

夜色,再次悄然降临。

油灯点亮,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小小的芜苑。经历了白日的“折腾”,谢昭晚似乎真的乏了,早早便洗漱睡下。

然而,当万籁俱寂,只剩下窗外秋虫偶尔的鸣叫时,她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。

白日的喧嚣褪去,夜的冰冷与未知再次袭来。她知道,那暗处的眼睛,或许从未闭上。

她在赌,赌她白日的举动,能否稍微扰乱一下暗处之人的判断,又能为她换来多少……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喘息之机。

长夜漫漫,前路叵测。

那架调了一半、依旧喑哑的琴,静静地立在墙角阴影里,如同一个沉默的注脚,预示着她这场孤注一掷的博弈,注定曲折难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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