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沉重的木门被拉开,发出沉闷的摩擦声。沈砚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高大的身形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。他一手拉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,滚轮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平稳而冰冷的滚动声,如同碾过残骸的履带。箱子里装着他早已收拾好的、属于他个人的、为数不多的必需品——几套常穿的衣物,洗漱用品,笔记本电脑,以及那个装着婚前财产证明的、至关重要的文件袋。
这声音,如同死亡的宣告,瞬间刺破了客厅死水般的沉寂,也刺穿了瘫软在地、如同失去灵魂的顾晚晴最后一道防线!
“不——!!”
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空气!顾晚晴像被通了电的傀儡,猛地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弹起!她双眼赤红,披头散发,脸上泪痕和晕开的妆容糊成一片,狼狈不堪。她用尽全身力气,踉跄着扑向沈砚舟,在最后一刻,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迈出的腿!
“不要走!砚舟!求求你不要走!”她死死地箍住他的小腿,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泣血的哀鸣,“我错了!我真的知道错了!是我一时糊涂!是我鬼迷心窍!你原谅我这一次!就这一次!好不好?求你了!我爱你啊!我心里只有你!一直都是你!”
她仰起头,泪水混合着鼻涕肆意横流,眼神里充满了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,语无伦次地发誓:“我马上和江枫断绝来往!马上!我发誓!我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!工作室的项目也不要了!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!我再也不骗你了!砚舟…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感情的份上…再给我一次机会…就一次…求求你了…”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呜咽和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抽搐,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。
沈砚舟被迫停下了脚步。他低头,看着这个死死抱住自己腿、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女人。她的眼泪滚烫,滴落在他的裤管上,她的身体因哭泣而剧烈起伏,紧紧贴着他。曾经,这样的拥抱会让他心软,会让他放下一切原则。但此刻,她的触碰,她的眼泪,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“爱”字,都像沾满了污秽的毒液,让他从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、生理性的厌恶!
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寒铁。他没有动怒,没有挣扎,只是极其缓慢地弯下腰。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,落在顾晚晴死死扣住他裤腿的手指上。
然后,他伸出手。动作精准、冷静、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决绝。他一根手指,一根手指地,开始掰开她紧攥的手指!
他的力道很大,带着一种彻底剥离的冷酷。顾晚晴的手指被他一根根强行掰开,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声响。她惊恐地尖叫着,更加用力地想要重新抓住,却被沈砚舟毫不留情地推开。
“砚舟!不要!不要这样对我!”她哭喊着,试图再次扑上来。
沈砚舟已经彻底掰开了她最后两根手指。他直起身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再次跌坐在地、涕泪横流、狼狈不堪的顾晚晴。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里是一片冰封万里的荒芜,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和动摇。
他开口,声音低沉平缓,却像淬了万载寒冰的利刃,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鄙夷,清晰地砸在顾晚晴绝望的心上:
“你的爱,”
他微微停顿,仿佛在品味着这两个字带来的极致讽刺,
“太脏了。”
“脏”字出口的瞬间,顾晚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!她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,连呜咽都停止了,只剩下空洞的、无法置信的绝望!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,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,仰望着那个曾经是她整个世界、此刻却如同天神般冰冷俯视着她的男人。
沈砚舟不再看她一眼,仿佛她只是脚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他拉起行李箱的拉杆,滚轮再次发出平稳而冰冷的滚动声。他迈开长腿,步履沉稳而决绝,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,径直走向玄关。
大门被拉开。深冬凛冽刺骨的寒风,裹挟着外面世界的喧嚣,猛地灌了进来,瞬间吹散了观澜府里弥漫的、令人窒息的背叛气息和绝望的哭泣。寒风扑在沈砚舟脸上,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,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近乎残忍的清醒。
他拉着行李箱,一步踏出。
“砰——!”
身后,那扇象征着曾经的家、也象征着巨大谎言和背叛的沉重实木大门,被一股力量猛地关上!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,如同一声沉闷的丧钟,带着震耳欲聋的终结感,彻底宣告了一个时代的落幕,一段婚姻的死亡,以及所有关于“家”的幻想的破灭。
门内,是顾晚晴撕心裂肺、彻底崩溃的绝望哭嚎。门外,是沈砚舟笔挺而冰冷的背影,和一片无边的夜色。
***
深城的冬夜,霓虹璀璨,车流不息。黑色的奔驰GLS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市中心的高架桥上,车内暖气开得很足,却驱不散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。
沈砚舟将车驶入“星曜居”的地下车库。这里是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高端公寓,安保森严,环境清幽。他婚前全款购置,装修简洁冷硬,定期有钟点工打扫,却几乎从未长住过。这里没有一丝顾晚晴的痕迹,像一个绝对中立的堡垒。
电梯无声地上升,停在他所在的顶层。指纹解锁,厚重的入户门应声而开。
一股混合着清洁剂味道的、冰冷而空旷的气息扑面而来。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,照亮了线条冷硬、黑白灰为主色调的空间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深城流光溢彩、璀璨如星河般的夜景,万家灯火闪烁着温暖的光芒,却一丝一毫也照不进这间空旷冰冷的屋子。
沈砚舟拉着行李箱走进来,随手关上门。沉重的关门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他将行李箱立在玄关,没有开客厅的大灯,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,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。
脚下,是川流不息的车河,是鳞次栉比的高楼,是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。而他就站在这繁华的顶点,却只感到一种巨大的、吞噬一切的空洞和疲惫,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他淹没。
没有预想中的暴怒,没有歇斯底里的痛苦。咖啡馆初见的暴怒,商场对峙的冰冷,度假村照片的刺骨,生日录音的残酷… 所有激烈的情绪,仿佛都在刚才观澜府那扇门关上的瞬间,被彻底冻结、抽离。
剩下的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、沉甸甸的疲惫,和一种近乎麻木的… 解脱。像是终于挣脱了缠绕在颈间许久的、沾满污秽的毒藤,虽然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,但至少,呼吸终于不再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臭。
他静静地站着,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,长久地凝视着窗外那片不属于他的、虚假的繁华。灯光在他深邃冰冷的瞳孔里流转变幻,却映不出丝毫波澜。
不知过了多久,窗外的灯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。沈砚舟终于动了一下。他缓缓转过身,走到客厅中央,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坐下。
他拿出手机,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客厅里亮起,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紧抿的薄唇。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,最终停留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——周明远。
电话拨出,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。那头传来周明远沉稳而带着一丝关切的声音:“砚舟?这么晚了,怎么样?”
沈砚舟握着手机,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,像砂纸磨过粗粝的表面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斩钉截铁的坚定,清晰地穿透寂静的夜空:
“老周,”
他微微停顿,每一个字都像淬炼过的钢铁,沉重而清晰地落下,
“帮我起草离婚协议。”
“我要最快的速度,”
“最清晰的条件。”
“共同财产,按法律规定分割。”
“属于我的,”
最后四个字,他咬得极重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不容侵犯的决绝,
“一分不能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