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产检日的心跳声
周六的阳光是被鸟鸣衔进窗的。
林盏睁开眼时，沈晏舟正支着肘看她，睫毛在晨光里投下浅浅的影，手悬在她肚子上方，半天没敢落下，像在跟空气较劲。
“醒了？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，“他今天没闹你吧？”
“刚醒就闹了。”林盏笑着抓过他的手，按在自己小腹左侧，“喏，在这儿呢。”
掌心刚落下，就被轻轻顶了一下，力道不大，却像颗小石子投进沈晏舟的心湖。他猛地缩回手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耳尖“腾”地红透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动、动了……他刚才碰到我了？”
“是啊，跟你打招呼呢。”林盏被他这副样子逗笑，“快起来吧，不是说要早点去医院？”
少年这才回过神，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穿衣服。他翻出那件熨得笔挺的衬衫，扣纽扣时指尖都在颤，临出门前还对着镜子理了三次衣领，像要去见什么重要客户。
林盏看着他的背影，忽然想后来他也是这样，提前半小时就对着衣柜挑衣服，说“要让宝宝看到爸爸最精神的样子”。原来有些紧张，从一开始就带着相同的温度。
医院走廊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，混合着婴儿的哭声和护士站的叫号声。沈晏舟亦步亦趋地跟着林盏，手里拎着保温杯和她的外套，肩膀绷得笔直，像根随时会绷紧的弦。
“别这么紧张。”林盏回头捏了捏他的胳膊，“就是做个B超，看看宝宝好不好。”
“我没紧张。”他嘴硬，喉结却滚了滚，“就是……这里人太多了。”
他是真的没经历过这些。在孤儿院长大，头疼脑热都是自己扛，连挂号单都没填过。此刻看着走廊里抱着孩子的父母，听着诊室里传来的仪器声响，心里竟生出点莫名的惶恐——他怕自己不够好，怕给不了她们安稳。
“沈晏舟。”林盏停下脚步，仰头看他，“你知道吗？你后来总说，我们宝宝第一次在B超里挥手，像在跟你打招呼。”
少年愣住了，眼里的惶恐渐渐被好奇取代：“真的？”
“嗯。”林盏笑着点头，“所以别紧张，他会跟你打招呼的。”
叫到号时，护士笑着对沈晏舟说：“家属可以进来陪。”
沈晏舟眼睛一亮，立刻跟了进去，脚步却放得极轻，像怕踩碎了诊室里的安静。林盏躺上检查床时，他就站在旁边，手紧紧攥着衣角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手里的探头。
冰凉的耦合剂抹在肚子上时，林盏轻轻颤了颤，沈晏舟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，又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手，指尖在身侧蜷成了拳。
“放松点。”医生笑着调整探头，“宝宝很活泼呢。”
话音刚落，显示屏上就出现了个小小的、蜷缩着的轮廓，像只乖乖待着的小青蛙。黑白的影像里，能清晰地看到他小小的手和脚，甚至能看到他正轻轻挥舞着胳膊，像在撒娇。
“这就是……宝宝？”沈晏舟的声音发颤，眼睛死死盯着屏幕，像是被钉在了原地。
“是啊。”医生调整着仪器，“你看这里，是胎心，很规律，很健康。”
一阵“咚咚咚”的声音从仪器里传出来，像小鼓槌敲在心上，有力又鲜活。沈晏舟的呼吸猛地顿住，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。比任何音乐都动听，比任何承诺都笃定。这是属于他的孩子的心跳，是他和林盏共同拥有的小生命，真实得能摸到、能听到。
“你看他在动呢。”林盏侧过头，看着他泛红的眼眶，笑着说，“跟你打招呼呢，爸爸。”
沈晏舟没说话，只是蹲下身，额头轻轻抵在林盏的肚子上，隔着薄薄的衣料，听着那片温热下的动静。仪器里的心跳声还在响，和他胸腔里的心跳渐渐重合，一下，又一下，像在唱一首关于未来的歌。
他想起自己在孤儿院的夜晚，听着窗外的风声，总觉得世界很大，却没有一个地方属于自己。可此刻，听着肚子里的心跳，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，他忽然觉得，自己拥有了全世界。
检查结束后，医生把打印好的B超单递过来：“都很健康，以后按时来产检就行。”
沈晏舟双手接过单子，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小小的轮廓，动作轻柔得像在触摸易碎的珍宝。他小心翼翼地把单子折好，放进衬衫最内侧的口袋，按了又按，生怕风会吹走似的。
走出诊室时，他的脚步还有点飘，像踩在棉花上。林盏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又带着点傻气的样子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胳膊：“回神啦，沈爸爸。”
少年猛地回神，脸颊瞬间涨红，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，指尖带着点汗：“医生说……说他很健康？”
“嗯，很健康。”林盏点头，看着他眼里的光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。
走出医院时，阳光正好。沈晏舟把B超单拿出来又看了一遍，对着光仔细辨认那个小小的影子，嘴角咧得大大的，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。
“你看他是不是像你？”他指着屏幕上的轮廓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这鼻子，跟你一样挺。”
“明明像你。”林盏笑着反驳，“这倔脾气，肯定随你。”
两人一路拌着嘴，路过母婴店时，沈晏舟忽然停下脚步，盯着橱窗里的小衣服看了半天。那些粉粉嫩嫩的连体衣、带着小熊图案的小帽子，看得他眼睛都直了。
“我们进去看看？”他转头看林盏，眼里带着点期待，像在请求许可。
“好啊。”
店里的导购笑着迎上来：“是给宝宝看衣服吗？现在可以先看看新生儿的款式，提前准备着。”
沈晏舟的脸又红了，却认真地听着导购介绍，手指轻轻碰了碰一件蓝色的小连体衣，布料软得像云朵。
“这个怎么样？”他拿起衣服，对着光看了看，“是不是很舒服？”
“挺舒服的。”林盏笑着说，“不过现在买太早啦，宝宝还小呢。”
“不早。”沈晏舟把衣服放回货架，声音有点低，带着点憧憬，“可以先记着。等他出生了，我第一个给你买。”
阳光透过橱窗照进来，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，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。林盏看着他小心翼翼抚平衣服褶皱的样子，忽然想起他后来总说“要给宝宝最好的”，会把进口奶粉和安全座椅的参数研究得比项目报表还透彻，却总忘了给自己添件新衬衫。
原来这份想把全世界捧到她们面前的心意，从这一刻就开始了。
走出母婴店时，沈晏舟手里多了个小小的购物袋，里面装着一对最小号的婴儿袜，蓝白相间的条纹，可爱得很。
“这是我给宝宝买的第一份礼物。”他把袋子抱在怀里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，“等他出生了，就能穿了。”
林盏看着他的样子，忽然觉得，这场跨越时空的救赎，早已在不知不觉中，变成了双向的奔赴。
她拉着他的手往前走，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紧紧依偎在一起。沈晏舟时不时低头看看怀里的购物袋，又摸摸衬衫口袋里的B超单，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。
风里飘着桂花的甜香，日子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被，暖融融的，充满了希望。
真好啊。
林盏在心里轻轻叹道。
有他，有宝宝，有这样踏实的日子，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