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会结束。
薛崇和相熟的同僚走出朝堂大殿,准备去往工部办公。
“薛大人。”
背后有人叫住他。
停下脚步,回头,见是京兆府尹严大人。
京兆府尹为从三品官,只比他低半级。
但严大人掌握着京畿重地,从权利方面,却不是薛崇这位工部侍郎可比的。
“严大人。”他略显好奇,不晓得这位拦住他所谓何事,“有事?”
严克礼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薛崇了然,和同僚说了两句,便跟着对方走到一旁无人处。
“薛大人府中,准备如何处理?”
严克礼问道。
他的话没头没尾,薛崇一时间哪里能听懂。
面带疑惑,道:“不知严大人指的是何事?还是说,我府中有人犯了事儿?”
这位严大人可不是毫无背景之人,能坐上这京兆府尹的位子,非陛下信重之人不可为。
严克礼蹙眉,“昨日,广平侯府送来一人,此人是一位姓孙的稳婆,当年为尊夫人接生,将府中嫡女与妾室之女掉包……”
话没听完,薛崇只觉得脑袋嗡嗡的。
似乎要炸掉了。
没想到,有朝一日,这件事还是暴露了。
可他却不能承认。
“还有这种事?”
他愕然的看着面前的严克礼,“我并不知情,昨日发生的事?”
严克礼见他的神色不似之情,更不似伪装。
“对方已然承认,并且此事总要有个结果,现在被我压下,却不能一直压着。”
满朝皆知,这位的“庶女”已经被赐婚镇国公叶灼。
对说云朝没有嫡庶之分。
奈何叶将军在陛下心中,那是圣眷正浓。
本身就觉得让一个庶女配叶将军就有些不太够格。
若此事被陛下知晓,薛崇处理得当自然最好,若想瞒着,陛下那边恐怕……
严克礼能想的到,薛崇自然不是蠢货。
后背猛地窜起一股凉意。
拱手,道:“是我治家不严,还请严大人代为保密,等衙门事务结束,我便去京兆府一趟,处理此事。”
严克礼点头,“如此,我便在衙门静候薛大人。”
他出身云朝清贵名门严家,虽不知顶级世家,那影响力也绝对不差。
严克礼的祖父,曾是太子少师,后陛下登基,成为太师。
若非他与当今陛下年纪差的大了些,必然会成为太子伴读的。
而今因祖父的缘故,他仕途顺遂,三十出头的年纪,已经是从三品的京兆府尹。
他之所以没把此事宣之于众,也是为陛下所想。
以免搅黄了镇国公府的婚事。
**
薛崇不知道此事是如何暴露的。
他在八年前便知晓了此事,却并未拨乱反正。
因喜爱秋姨娘多过姜氏,他权当不知。
却没想到……
广平侯府是如何发现的?
他心里明白,既然京兆府尹知晓了此事,那换子一事,注定是瞒不住的。
唯一的区别在于,是主动承认并拨乱反正,还是被动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落得个治家不严的罪过,如何选择,一目了然。
想到自己那性子明媚的长女,再想想整日里阴暗沉闷的“庶女”,心中的天平,一开始就是歪的。
黄昏时分。
薛崇直接来到京兆府。
严克礼让人看茶,“薛大人可是有了章程?”
看似询问,实则是让他自己选择。
不管如何选,除非选择与严大人相同,否则都会被捅到陛下面前的。
薛崇只是个工部侍郎,他的职务看似不重要,其实也的确没那么重要,至少并非不可取代。
“自然是各归各位。”薛崇的确更喜爱薛明绯这个女儿。
若和他的仕途比,最疼爱的女儿,也要靠边站。
严克礼点头,笑道:“薛大人如此明事理,我这边亦好办了。”
随即,他带着薛崇入了京兆府牢房,见那位孙婆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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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更浓。
薛崇带着一身凝重返回府中。
他直接回到听澜院,此时姜夫人正准备歇下。
“今日,我去了京兆府……”
他刚开口,看到姜氏面色冷下来,明白她已经知晓。
更知道她为何没有提。
他已经问过了,昨日,广平侯世子来过府中。
“此事我并不知情。”
不论如何,这是唯一的答案。
姜夫人好歹出身侯府,当初因着薛崇的好相貌,又高中探花,这才相中了他。
却并不代表,她只会懂得欣赏皮相。
后宅里,纵然没多少阴私之事,一些手段还是要知晓的。
她不信薛崇不知情。
却也不得不接受这番说辞。
不然呢?
“老爷准备如何做?”
她内心纠结,舍不得与薛明绯十五年的母女情分,却难免产生了一丝怨怼与对薛晚意的怜惜。
对秋姨娘的恨意更甚。
十五年。
她看着自己对薛明绯嘘寒问暖、爱护有加。
却当着她的面,苛待她真正的女儿。
言语上的贬低,府中上下的漠视,现在只恨不得把她杀死。
在苛待她亲生女儿时,那秋姨娘在想什么?
姜夫人不蠢,自然看的明明白白。
薛崇迎上妻子的目光,不免有些发虚。
“自然是各归各位。”
浸淫朝堂十几年,这点定力还是有的。
姜夫人点点头,没有再说什么。
披散着半干未干的头发,去了偏厅。
“夫人还不安寝?”薛崇微微蹙眉,以为她在恼怒自己。
姜夫人回头,淡淡道:“既然要各归各位,那我的嫁妆自然是要留给亲女的。”
她的嫁妆分作了两份。
其中三成留给儿子薛暮昭,七成则是准备给女儿作为陪嫁的。
她无法真的怨恨薛明绯。
可让她把自己的嫁妆给这个“女儿”,已经不能够了。
人,会爱屋及乌。
同样,也会恨屋及乌。
薛崇张张嘴,想说什么。
到底是咽了回去。
有些事,他如何想不重要。
即便心里薛明绯比薛晚意重要无数倍,却不能说出口。
更不能做的太明显。
尤其是妻子的嫁妆,她有完全的分配权。
多说一个字,都是薛崇不懂规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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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前院正厅。
薛明绯满目惊诧的呆愣在原地,看着瘫软如泥的秋姨娘。
她整个人现在好似跌入了一个无底深渊,几欲窒息。
“爹、娘,你们再说什么啊?”
她好似听不到自己的声音,明明在说话。
“什么叫我才是庶女……”
什么叫当年秋姨娘让人把两个孩子掉了包?
她在做梦,一定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