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扬起了大大的笑容，指尖紧紧攥着玻璃杯：“明笙，你和宗修霖认识多久了？”
“十多年吧。”宋明笙放下手机，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，甜腻的味道却压不住心底的滞涩。
“十多年啊……”顾舒然轻轻重复着，忽然笑了，“他这么些年只对你这么上心过。上次我们去看画展，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，却记得你喜欢哪种多肉。”
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变得刺眼起来，透过糊着和纸的拉门，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宋明笙抬起头，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——头发有点乱，脸颊还带着未褪的薄红，眼神里却没了刚才看消息时的慌乱。
她忽然轻轻笑了，那笑容很淡，像初夏掠过湖面的风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。
“舒然，”她开口，声音清清淡淡的，却让顾舒然和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林泽都安静下来，“我和他，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的。”
宋明笙在用最温柔的语气，划下最清晰的界限。
空气仿佛顿了顿。
顾舒然张了张嘴，想问为什么，在她眼中，二人分明互有好感，每次共处时，周围都仿佛弥漫着粉色的浪漫气息，旁人根本难以融入。
还记得上一次在北城的朋友聚会，顾舒然特意安排宗修霖和宋明笙坐在一起。
大家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，轮到宋明笙时，她抽到了真心话。
顾舒然狡黠一笑，故意问道：“笙笙，你心里有没有特别在意的人呀？”
宋明笙的脸唰地红了，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宗修霖。
宗修霖也紧张起来，紧紧盯着宋明笙。
就在大家都以为宋明笙会说出心意时，宋明笙却犹豫了一下，摇了摇头说没有。
顾舒然有些着急，可又不好直接戳破。
聚会结束后，顾舒然把宋明笙拉到一边，劝她勇敢表达，而另一边，宗修霖也陷入了自我怀疑，觉得或许宋明笙真的对他没意思。
从那以后，她便开始留意宗修霖和宋明笙的日常，寻找着可以促成他们的机会。如今看来却是郎有情妾无意啊。
宋明笙拿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。
茶是温热的，带着点苦涩的回甘，就像她眼底那抹藏得极深的平静——不是赌气，也不是故作姿态，是真的把什么都想明白了的通透。
林泽适时地给顾舒然夹了块三文鱼，打破了沉默：“先吃饭吧，尝尝这个刺身。”
顾舒然被转移了注意力，嘟囔着“干嘛打断我”，却也没再追问。
宋明笙看着窗外的光影，心里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雨天。
宗修霖撑着伞送她回家，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，他却只顾着把伞往她这边倾。
那时她可能心动过，像春天的草芽悄悄冒头。
但也只不过是一瞬。
上辈子的教训太沉重了，她应该明白的，有些情谊太贵重，像易碎的青瓷，与其捧着怕摔了，不如放在最稳妥的地方，远远看着，反而能留得更久。
就像此刻碗里的味增汤，温吞，平和。
……
拉门被猛地推开时，檐角的风铃还在余震中轻颤。
宋明笙抬头的瞬间，撞进一双燃着怒火的黑眸。
宗修霖站在逆光里，白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腕骨分明的手。
他比去年去美国时又高了些，肩背挺得笔直，周身却裹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。
顾舒然手里的筷子“啪嗒”掉在桌上，眼睛倏地瞪大：“宗、宗修霖？”
林泽也皱起眉站起身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：“宗少？您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他们虽不常往来，但在几次顶级豪门的聚会上见过——宗家这一代的继承人，十七岁就考入哈佛医学院，是圈子里公认的天之骄子。
只是传闻他常年在国外，性子冷僻，极少出现在社交场合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？
宗修霖的目光却没在他们身上停留半秒，像精准的雷达，牢牢锁在宋明笙脸上。
他刚结束一场跨越时差的线上研讨会，通过定位特意绕路过来，口袋里还揣着给她带的波士顿美术馆复刻版画，此刻那纸张的边角却像硌着心。
好啊，几天不见，她就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。
“你刚才说什么？”他的声音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沙哑，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，“再说一遍。”
宋明笙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，疼意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
十五岁的天空总是蒙着层薄纱，宋明笙站在纱后，望着”爱情”那两个字，像望着隔着雨幕的远山——模糊，朦胧，辨不清轮廓。
她只知道，每次宗修霖从波士顿打来视频，屏幕里映出他穿着白大褂的身影，背景是实验室亮得晃眼的灯光，她握着手机的手指会不自觉收紧，常常听漏了他说的话。
只顾着看他说话时微微动的眉峰，看他偶尔低头记笔记时露出的一截脖颈，直到屏幕暗下去才惊觉，自己对着黑屏发了好久的愣。
他寄来的解剖学图谱，纸张厚实，印着精密的人体构造，旁人看了或许觉得生冷，她却宝贝得紧。
一个人时翻开，指尖会轻轻划过那些标注着拉丁文的骨骼名称，仿佛这样就能触到他握着笔标注时的温度。
后来干脆撕下最漂亮的一页，偷偷夹进带锁的日记本里，成了无人知晓的书签，每次翻开都像藏着个小小的秘密。
圈子里的聚会上，总有人提起”宗家那个天才继承人”，语气里带着艳羡与敬畏。
每当这时，她的指尖会悄悄攥紧裙摆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，说不清是骄傲，还是别的什么。
他是宗修霖，是别人口中遥不可及的存在，却是她从小喊到大的”修霖哥哥”，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心安。
可这些细碎的、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，在那道无形的”剧情”枷锁前，轻得像春日里的柳絮，风一吹就散了。
……
她是书里的配角，是推动剧情的齿轮，宗修霖才是握着主线的男主。
他的未来里，早已被写下另一个名字。
他们的轨迹像两条平行线，偶尔有过重叠的假象，最终还是要奔向各自既定的终点。
上次她忍不住在视频里说”想你了”，夜里就被一阵钻心的疼惊醒，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骨头缝里游走，疼得她蜷缩在床上，冷汗浸湿了睡衣。
那种滋味太可怕，她再也不敢试。
“我……”她的喉头像被什么堵住，视线慌乱地躲开他步步紧逼的目光，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叹息，”我说，我和你，不会有那种可能。”
“哪种可能？”宗修霖上前一步，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，一半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，一半浸在阴影里。
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，”宋明笙，看着我。”
宋明笙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。
宗修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，但更多的是愤怒与不甘，他又向前一步，几乎与她贴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