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诚瘫在沙发上刷手机，屏幕的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。周末的傍晚总是这样，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，小杰趴在地毯上搭积木，奶奶坐在旁边给他递零件。”老婆，明天周末，怎么安排？” 他头也没抬地问，手指还在滑动着工作群的消息。
林芳从卧室走出来，脸上敷着片绿色面膜，说话时面膜纸跟着嘴唇起伏：”带小杰出去转转？还是你想就我们俩出去约个会？” 她扯了扯面膜边缘，眼角的精华液亮晶晶的。
“我可没空帮你们带孩子，” 奶奶把一块三角形积木递给小杰，”明天我和广场舞队的老姐妹要排练，下周社区有演出。” 她的老花镜滑到鼻尖，看着孙子把积木堆成歪歪扭扭的塔。
程诚坐直身子，看向地毯上的儿子：”小杰明天想去哪里玩？”
小杰的手指在积木堆里扒拉着，小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。”嗯… 嗯…” 他拖长了调子，突然眼睛一亮，”小杰想去看小金毛！”
林芳的动作瞬间僵住，她飞快地瞥了婆婆一眼，又转向丈夫，嘴角向下撇了撇，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：糟糕，这孩子是真盯上那狗了。
程诚立刻心领神会，拍了下手转移话题：”小杰不想去游乐园吗？那里有蹦床和迷宫，还有你最爱的棉花糖呢。” 他特意加重了 “棉花糖” 三个字，那是儿子的软肋。
小杰果然眼睛瞪得溜圆，刚才说的小金毛仿佛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”好呀好呀！” 他拍着小手跳起来，积木塔哗啦一声塌了也不在意，”我要吃草莓味的棉花糖，还要在迷宫里玩滑梯！”
夜里，等小杰和奶奶都睡熟了，卧室里只剩下床头灯昏黄的光。程诚翻了个身，犹豫着开口：”老婆，要不… 咱真养一只？”
林芳正对着镜子摘隐形眼镜，闻言动作一顿。”养什么？” 她转过身，语气里带着警觉，”你说那狗？可脏了，掉毛掉得家里到处都是。谁负责遛？谁负责清理？万一没看住咬到小杰怎么办？” 她越说越激动，”再说咱们这电梯房根本不适合养狗！你看张阿姨多爱干净的人，牵绳捡屎样样做到位，还不是总有人借着狗的事找她麻烦？我可不想过那种整天跟人吵架的日子。” 她把眼镜盒重重放在床头柜上，”这念头想都别想，况且我小时被狗追过，我怕狗的事你不是不知道。”
程诚沉默了片刻，黑暗中只能听见妻子略显急促的呼吸声。他叹了口气，翻了个身背对着她：”睡吧，老婆。”
周末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，奶奶已经在厨房忙碌了。煎蛋的香味钻进卧室，小杰抱着他的毛绒狗玩具，光着脚丫跑到床边，”嗖” 地钻进被子里，搂住林芳的脖子：”奶奶叫你们起来吃早饭啦！”
小两口被他蹭得没了睡意，程诚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蛋，”知道了小闹钟，这就起。” 一家三口挤在洗漱间里，小杰站在小板凳上刷牙，泡沫沾得鼻尖都是，引得林芳笑着给他擦脸。
早餐桌上摆着奶奶做的南瓜粥和煎蛋，小杰小口小口喝着粥，眼睛却瞟着墙上的挂钟，显然心思早就飞到了游乐园。吃完早饭，程诚拎起车钥匙，”出发！”
车子在城市的车流中穿行，小杰扒着车窗，手指在玻璃上跟着外面的树影滑动。这种对世界毫不设防的好奇，是被生活磨平棱角的成年人再也找不回的宝藏。当车转过一个弯道时，小杰突然尖叫起来：”妈妈你看！妈妈你看！”
林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路边有个女孩牵着一只萨摩耶。那狗浑身雪白，跑动起来像团滚动的雪球。”一个好大的棉花糖呀！” 小杰结结巴巴地比划着，小手在空中画了个圆，”好… 好可爱哦！”
林芳心里一阵发紧，她其实早就看见那只狗了，只是没想到会被儿子注意到。她没法跟五岁的孩子解释自己为什么讨厌狗，更不能说 “你别想养狗” 这种话。只能尴尬地笑了笑，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：”在妈妈眼里，小杰才是最可爱的。”
小杰被逗得咯咯直笑，刚才那点对 “棉花糖狗” 的执念，很快就被游乐园的兴奋冲淡了。
一天的玩乐像指间沙，过得飞快。傍晚返程时，玩累的小杰靠在程诚怀里，小脸红扑扑的全是汗。他突然指着车窗外一个模糊的方向，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：”爸爸，你今天看见棉花糖了吗？好大一个，一个姐姐牵着的，小杰好喜欢呀。”
程诚的心轻轻揪了一下，他低头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，突然换上严肃却柔和的语气：”可是小杰知道吗？小狗狗和小杰一样，需要人照顾吃饭、喝水、遛弯。如果爸爸妈妈奶奶都没时间，小杰自己能照顾好它吗？”
小杰把脸埋进爸爸的衬衫，闷闷地说：”小杰会照顾的。” 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。程诚没再说话，只是搂紧了怀里的小家伙，车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，像串流动的星河。
此后，小杰逢人便念叨着想要养狗，童言童语里满是对毛茸茸伙伴的憧憬。为了安抚孩子，程诚半开玩笑地给小杰描绘了一幅未来图景。这天，小杰又拽着爸爸衣角撒娇要小狗，程诚破天荒地一口应下：”等小杰学会自己系鞋带，能每天按时吃饭，再考个全班第一名，爸爸就给你买最可爱的金毛！” 彼时连幼儿园都没上的小杰，当真把这番话记在心里，掰着手指头盼着长大，憧憬着有朝一日牵着属于自己的小狗奔跑的模样。
时光的沙漏悄然流逝，三十个日夜在小杰对幼儿园的憧憬里缓缓流淌。当他终于背着印着卡通小狗的书包，踏入幼儿园的大门，开启人生第一堂课，那些曾让他痴迷的狗狗图册和关于狗狗的追问，仿佛被教室里五彩斑斓的玩具和伙伴们欢快的笑声吸走了。孩子的注意力终归像三月天的柳絮，轻盈又飘忽。当滑梯上的欢笑声、彩笔画出的童话世界填满生活，那个缠着父母要养狗的小小身影，渐渐忘记了窗边等待的约定。小狗玩偶落上薄灰，关于养狗的念叨也随着晨雾消散，就在全家人以为这场 “宠物热” 即将画上句点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