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,暖阁。
“伯温来了么?”朱元璋一边吃着猪蹄一边问身旁的杜安道。
“回陛下。”杜安道看着那猪蹄,眉头微蹙。
这御案上摆着个大猪蹄真的有失帝王形象。
“诚意伯已在殿外。”
“宣。”朱元璋看了一眼猪蹄说:“撤下去,告诉御膳房再想想办法。,要做的和那小猢狲的猪蹄一模一样!”
“什么时候做的一模一样了,什么时候再给咱端上来,咱就不信偌大的大明做不出一样的!”
杜安道赶忙上前,亲自端着猪蹄下去。
没一会刘基就已经恭敬的入殿。
“臣….”
“伯温啊,”朱元璋上前一步把正要行礼的刘基拉起来。
“赐坐”。
一小太监端来一个锦墩。
见刘基坐下,朱元璋挥手屏退了左右。
随后就将一张信纸推到了刘基面前,“你来看看这个。这是咱想的的一个法子。”
“关乎藩镇军制、王权制衡之策,名曰‘轮训制’。你给咱参详参详,此策可行否?”
刘基心中微凛,陛下自己想到的?
别开玩笑了,叶巨伯可还在天牢里蹲着嘞。
只是花花轿子众人抬,刘基先说了句皇上英明,随后恭敬地接过信纸,凝神细读。
暖阁内一片寂静,刘基读得很慢,眉头时而紧锁,时而舒展,眼中精光闪烁。良久,他才放下信纸,长长吐出一口气
“陛下,”刘基的声音沉稳,“此策…构思奇诡,天马行空,可以说是惊世骇俗。”
朱元璋眼睛一亮:“哦?伯温也觉其妙?细说说,如何个妙法?可行之处何在?”
刘基却微微摇头,神情变得凝重:“陛下,臣说‘天马行空’,并非全盘赞誉。此策立意虽高,欲解藩王坐大、尾大不掉之千古难题,其核心在于‘动’动兵、动王、动官!然而,以眼下国朝之社情、国力、吏治、人心观之,此策过于理想,几近空中楼阁,强推恐反生大乱!”
朱元璋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:“伯温!何出此言?”
“陛下您看。”刘基拱手:“其一,军队轮流驻边,耗费无算,动摇国本!”
“陛下,大军移防,岂是儿戏?粮秣转运、军械辎重、民夫徭役,动辄牵涉数万乃至十数万人力物力。我大明新立,北元残部王保保尚在漠北虎视眈眈,南方亦未彻底靖平。”
“国库空虚,民力疲敝,百废待兴!此际,首要之务是屯田积粮、休养生息、稳固边防。若强行推行此‘轮驻’,非但无法增强边备,反会耗尽刚刚恢复的元气,给残元以可乘之机!”
“此乃舍本逐末,自毁长城之举!”
刘基说的斩钉截铁,没有丝毫可辩余地。
“其二,藩王军队与朝廷军队、藩地臣僚与朝廷臣僚定期轮换调动?此策更如镜花水月!”
“陛下,军队轮换,牵涉兵籍、将校、驻地、防务体系,千头万绪。藩王护卫乃亲王私兵,其忠诚首要系于亲王。强行与京营或他处边军轮换,兵不识将,将不知兵,军心如何凝聚?战力如何保障?”
“一旦临敌,必生大患!至于官员轮换…”
刘基苦笑一声,“陛下,如今朝廷选官尚且捉襟见肘,合格之吏才稀缺。藩地官员若频繁轮换,地方行政必陷混乱,政令不通,积弊丛生。”
“况且,藩王府属官与朝廷命官体系本有不同,轮换谁去谁留?职权如何交接?此中牵扯的利益、人情、倾轧,足以将任何良法美意消磨殆尽,徒增混乱耳!”
朱元璋的脸色毫无变化,这在他的意料之内。
刘基似是看穿了朱元璋的心思,话锋一转:“倒是这两条,臣以为大有可为!”
“藩王定期回京述职,此乃良策!”刘基看着信纸上的字迹点点头,“其一,可令陛下常闻藩地实情,亲王动向亦在陛下掌握之中,不致耳目闭塞。其二,亲王远离封地,其势力在彼处便难以持续坐大,尤其可避免其在封地培植过于深厚的私人党羽。”
“其三嘛,亲王常睹天颜,感受天威,亦可加强陛下与宗室亲情联系,消弭隔阂。汉唐皆有藩王朝觐之制,可为我朝借鉴。只需规定好时限、仪轨,确保亲王在京期间其封地事务有人署理不乱即可。”
“至于专设监督机构,人员不固定,定期或不定期更换,此策更是切中要害!”刘基拱手道喜到,“此乃奇策。”
“陛下直接统属,选派精干忠诚之人充任。其职责便是监察藩王言行、王府开支、护卫操练、地方官民对王府之反映。关键在于‘不固定’与‘更换’!人员轮换。”
“一则防止其久居一地与藩王勾结;二则使藩王难以摸清监察者底细,心存忌惮;三则不同监察者观察角度不同,更易发现隐秘。此乃悬于藩王头顶之利剑,使其不敢肆意妄为!”
朱元璋脸上乐开了花,他对轮训制也是仔细思虑很久,其中多不现实,唯有这两条可以试一试。
“伯温啊,”朱元璋揣着手话风也转了一下,“宫中之事,想必你也有所耳闻。咱也不瞒你,前些日子,是出了点…奇事。有个娃娃。”
他下意识摸了摸额角的白布,“你就别管这娃娃怎么来的,那是咱老朱的孙。”
刘基心中剧震,果然这才是正戏!
只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是微微颔首:“陛下洪福齐天,天降神童,必有深意。只是不知小贵人如今…”
“在坤宁宫,妹子亲自照看着。”朱元璋也笑了笑很是满意的点点头,“咱想给那小猢狲一个名分,只是….”
刘基哪里不知道宫中的事情。
封锁消息?也就只有骗骗皇上自己,大臣之中早就传遍了。
不过刘基还是装作第一次知道,他沉吟片刻,捋须道:“陛下,此子来历虽奇,然天降于宫闱,又肖似皇子,此乃天眷大明之兆。既与燕王殿下容貌相类,此中缘分,非同寻常。依臣愚见,其身份安排,当遵循两条:一曰‘名正’,二曰‘言顺’。”
“哦?细说。”朱元璋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名正者,需入宗谱玉牒,昭告天下,使其身份无可置疑。”刘基缓缓道,“既是天降且来时天降异象,若强归某位皇子名下,恐引非议,亦难服众心。不若…仿上古‘代养’之制。”
“代养?”
“正是。”刘基微微颔首,“陛下可颁明诏,言此子乃天赐祥瑞,降生时伴有异象,为社稷之福。因其容貌酷肖皇子,尤类燕王,此乃天意示警陛下当重骨肉亲情。”
“故陛下感念天恩,又怜其孤弱,特收为‘代养子’,恩养于宫中。记名于陛下与皇后娘娘膝下!”
“言顺者,在于宗法定位。”刘基继续道,“既为陛下与皇后代养子,其宗法地位,当高于诸王世子,低于太子殿下。可视为陛下之‘义子’,位比亲王!赐予封号,给予相应俸禄、仪仗。但因其年幼,且身份特殊,不裂土,不就藩,长养于京师,由陛下与皇后亲自教导,或由太子殿下代为抚育教养。”
“好!”朱元璋哈哈大笑,“伯温不愧为咱之子房!此议甚妥!就这么办!具体事宜伯温给咱奏本。之后赐封号,位比亲王,为朕与皇后代养子,恩养宫中,由皇后及太子多加照拂!择吉日告祭太庙,录入玉牒!”
“臣遵旨!”刘基躬身领命。